在武夷山景区坐竹筏游览九曲溪,下行至玉女峰左拐向东,过镜台、水光岩,前面就是终点码头晴川(见下图1-4),下筏登岸后大多数游客向右行,走的是仿宋古街(见下图5、6),在街上可看到左侧不远处有一围墙大院,墙内的建筑古色古香,那就是占地近千平的武夷宫,此建筑位于大王峰南麓、九曲溪北岸,是历代帝王祭祀武夷君的地方,古时闽人入武夷山之前多半也会先向武夷君祭祷。武夷君是古代传说中的仙人,也是民间信奉的神仙之一,属于武夷山的山神,其传说在先秦时期就已存在,一说武夷君修真于武夷山,受上天之命统管群仙;另一说是道教神仙中以长寿著称的彭祖,曾隐居于武夷山,活了770岁,其长子名武,次子名夷,武夷山因此而得名。据《史记 · 封禅书》记载: “古者天子常以春解祠,祠黄帝用一梟破镜…… 武夷君用乾鱼。”
明代吴栻《武夷杂记》中说:“又考古秦 人《异仙録》云:始皇二年,有神仙降此山,曰余为武夷君,统録羣仙,受馆於此。史称祀以乾鱼,乃汉武时事也。”宋代朱熹《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76《 武夷图序》称,汉武帝曾遣使到武夷山用“乾鱼”祭祀。唐宋以后武夷君曾多次受到朝廷敕封,仅宋代就有4次: 绍圣二年(公元1095年)因祈雨获应,敕封显道真人,武夷宫成为全国9大道观之一;元符元年(公元1098年)因屡降吉祥,加封为显道真君;端平元年(公元1234年)和嘉熙二年(公元1238年)又先后加封为显道普利真君和显道普利冲元真君,武夷君由此名声远播,影响渐大。武夷山也因武夷君的种种传说及其在道教中的影响,被奉为 三十六洞天的第十六洞天,名“真升化玄天”,成为福建道教的传播中心。
据《武夷山志》记载:武夷宫始建于唐天宝年间(公元742—755年),是武夷山最古老的一座宫殿,迄今已有1200多年的历史,初建时也不在现址,而是筑于一曲的洲渚上,名为天宝殿,历史上曾数易其名。南唐保大二年(公元944年),元宗李璟为其弟李良佐“辞荣入道”移建至此,位于大王峰的南麓(见下图1),前临九曲溪口,改名为会仙观,此后历代封建统治者大多笃信仙家,不惜花费重金,多次修葺、扩大这座宫殿,宋朝时扩建至300多间,改名为冲佑观,为宋代6大名观之一,每年中秋在此祭祀武夷君、皇太姥,成为武夷山道教的活动中心。元泰定五年(公元1328年)才改观为宫,称为万年宫,明正统四年(公元1439年)毁于兵燹,天顺、成化年间(公元1457—1487年)虽经官府多次拨款修葺,都未能恢复旧观。明嘉靖四年(公元1525年)又遭火焚,次年创复,又改名为武夷宫,后颓败于清朝,民国初年再遭兵燹,仅存正殿、三清殿等部分建筑,现在的建筑为旅游、文化部门于上世纪80年代在原址上修复,过去的武夷宫专指这座古代宫观,但现在已演化这一带的地名了(见下图2)。
武夷宫鼎盛于宋朝的冲佑观时期,从北宋乾兴元年(公元1022年)至熙宁末年(公元1077年)的50多年间,历任皇帝先后遣使至武夷山降香、投送金龙玉简多达20次,当时醮场连绵,磬钹动地。宋朝也是武夷宫最热闹的年代,这里香客络绎,游人如织,市衢贸易日趋繁荣,街巷建设也呈宋朝特色,历元、明两代而不衰。宋朝实行祠禄官制度,是朝廷处置安顿闲散官员的一项行政管理措施,宋真宗曾多次颁令“多营造宫观”,并以祠祭列祖列宗为名,让一些无职事的官员“使任宫观,以食其禄”,祠禄官仅主管某座道观,实际上没什么具体事情,仅借名取半俸而已。在宋徽宗至宁宗的100多年间,朝廷先后委派“佚老优贤”的官员25人,到冲佑观任提举主管祠事,其中宋淳熙四年(公元1177年)至庆元元年(公元1195年)的近20年间,朝廷先后多次任命3位名人到此任职,其中陆游4度、辛弃疾4度、朱熹2度担任提举主管祠事,他们在没有担任此地祠官期间,也曾多次游历武夷山探奇访友,到冲佑观“奉祠”后交往益深,结为好友,故被人们尊称为“三翁”。陆游(1125年—1210年)为浙江绍兴人,
出生于名门望族,20岁有诗名,29岁入京参加进士考试,按成绩名列第一,因秦桧的孙子秦埙位居陆游名下,秦桧大怒,陆宋孝宗即位后,赐陆游进士出身,但因陆游坚持抗金遭主和派排斥,以致仕途始终不畅,早年历任镇江、建康、隆兴、夔州、蜀州通判,为州府长官的行政助理,淳熙三年(公元1176年)为回应主和派攻击他“颓放”、“狂放”,陆游自号“放翁”进行反击,两年后因诗名日盛受到孝宗召见,任命为福建提举常平茶盐公事,主管粮仓、水利事宜,后又任严州知州,最后升至宝章阁待制,嘉定三年(公元1210年)去世,终年79岁。游在政治上虽不得志,但文史方面成就卓著,为南宋文学家、史学家、爱国诗人,与杨万里、范成大、尤袤并称四大家,工诗、词、散文,亦长于史学,尤以诗的成就为最,存世有9300余首,有《陆放翁全集》。
辛弃疾(公元1140年-1207年)为山东济南人,早年从军,25岁时被宋高宗任命为江阴签判,从此开始了他在南宋的仕宦生涯,历任江西、湖北、湖南等地担任转运使、安抚使等职,负责治理荒政、整顿治安,后又在建康(今南京)任通判,知滁州,抚湖南,官职最高为从四品龙图阁待制,仕途似乎比陆游顺畅,但他日夜渴望的是驰骋沙场,收复失地,虽多次上疏抗金大计,并为朝野抗金志士所首肯,但在朝廷偏安成风的情况下,他的满腔热忱并未引起皇帝的重视,中年以后的20年间,除了有2年出任福建提点刑狱和福建安抚使外,大部分时间都在江西铅山闲居,过着饮酒赋诗、闲云野鹤的村居生活,庆元四年(公元1198年)近花甲之年的辛弃疾,曾被授予主管武夷山冲佑观之职。开禧三年(公元1207年)秋,朝廷再次起用辛弃疾为枢密都承旨,令他速到临安(今杭州)府赴任,但诏令到铅山时辛弃疾已病重卧床不起,临终时还大呼“杀贼!杀贼!”同年九月病逝,享年68岁。
辛弃疾现存词600多首,是两宋存词最多的作家,有词集《稼轩长短句》等传世(见下图),辛词以豪放为主,是宋词豪放派的代表性人物,其词多以国家、民族的现实问题为题材,抒发慷慨激昂的爱国之情,在苏轼的基础上大大开拓了词的思想意境,提高了词的文学地位,在文学史上产生了巨大影响,后人遂以“苏辛”并称,代表宋词的最高水平。此外,辛诗风格俊逸,有些抗战诗悲壮雄迈,也未必在其抗战词之下,辛弃疾的文也颇为值得称道,他的政论文与词一样,笔势磅礴,充满豪情,因此,后人视他为南宋政论文的大手笔,只是为词名所掩,不为人熟知。辛、陆二人有许多相似之处,始终把洗雪国耻、收复失地作为自己的毕生事业,并在文学创作中写出了时代的期望和失望、民族的热情与愤慨。
如果说陆、辛二人主要成就体现在文学方面,朱熹则更是中国家喻户晓的“公众人物”,但在仕途上却颇为坎坷,与陆、辛二人有共同之处。朱熹(公元1130-1200年)祖籍江西婺源,生于福建尤溪,一生经历南宋高宗、孝宗、光宗、宁宗四朝,从步入仕途至去世共计27年,但在政治派别的斗争中屡遭失败,生前不被朝廷重用,在官场上作为不大,真正在职时间仅9年多,其一生大部分时间都在从事讲学、著述学,主要贡献和成是在学术与思想文化方面,是我国宋代理学的集大成者,也是中国封建社会后期最著名的哲学家、思想家、教育家,一生共留下了126种400多卷著作,且大部分都流传于世,内容涉及经、史、子、集诸部,范围广阔,博大精深,他弘扬光大了儒家思想,建立了最完整的理学体系,是孔孟以来最杰出的儒学大师,也是闽学派影响最大的代表性人物,其学说对元、明、清三朝800多年影响很大,是中国后期封建社会统治阶级的正统思想和官方哲学,长期作为治国之本和人们思想行为的规范,当然这些都是朱熹死后才获得的荣耀,其生前并无如此显赫,甚至有些窘迫潦倒。
淳熙五年(公元1178年)48岁的朱熹提举武夷冲佑观,院里原有两株桂树为唐代遗存,为千年左右的古树,相传是南唐保大二年(公元944年)李良佐建观时所栽,后其中一株枯死,由朱熹补种,现两株古桂树龙盘蛇曲,被称为“桂花王”(见下图)。朱熹的文学成就虽比不上陆游、辛弃疾,但其著名的七绝《春日》、《观书有感》不仅脍炙人口,而且充满哲理,尤其是“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中国人都耳熟能详。淳熙十一年(公元1184年)朱熹在陪同好友辛弃疾游武夷时作组诗《九曲棹歌》,这是描绘九曲溪的一幅长卷佳作,在历代文人骚客吟颂武夷诗中,首次全面概括描写武夷九曲风貌,故郭沫若有诗赞道:“九曲清流绕武夷,棹歌首唱自朱熹”。淳熙五年(公元1178年)陆游赴建安(今建瓯市)出福建盐茶公事,当时朱熹提举冲佑观,二人相聚武夷山,陆游作《游武夷山》中的“少读封禅书,始知武夷君”,另作一首七绝《初入武夷》:“未到名山梦已新,千峰拨地玉嶙峋。幔亭一夜风吹雨,似与游人洗俗尘。”此诗又有晚唐李商隐所作一说,据《武夷山志》记载:
“李商隐……曾游武夷,有绝句一首,武夷题咏自此始也”,其实李商隐所作的武夷诗,《全唐诗》也有辑录,诗为“只得流霞酒一杯,空中箫鼓几时回。武夷洞里生毛竹,老尽曾孙更不来。”淳熙十年(公元1183年)朱熹在武夷五曲侧畔隐屏峰下建武夷精舍(见下图),附近溪流中有一茶灶石,朱熹曾与陆游和辛弃疾石上品茗。陆游、辛弃疾来武夷山时,朱熹也尽地主之谊,陪同游览,以诗会友。陆游与朱熹离别多年之后,还写诗4首《寄题朱元晦武夷精舍》,回忆在武夷山的日子,留下“山如嵩少三十六,水似邛郲九折途”、“身闲剩觉溪山好,心静尤知日月长”等诗句。绍熙三年(公元1192年)春辛弃疾出任福建提刑,赴任途中访朱熹于建阳,朱熹陪游武夷山,辛弃疾写下《作棹歌呈晦翁十首》:“山中有客帝王师,日日吟诗坐钓矶”、“试从精舍先生问,定在仓牺八卦前。”陆、辛、朱3人中晚年后都给自己取了新的名号,且不约而同地用了个“翁”字,朱熹号晦翁,陆游号放翁,辛弃疾号瓢翁,三翁聚首武夷山不仅增进了他们之间的私人情谊,也促成一段“武夷三翁”历史传奇。陆、辛、朱三翁有时虽不在一处,
但联系密切,政见相合,不仅都有儒家济苍生、安天下的民本思想,而且均为坚定的“抗金”主战派。晚年朱熹身陷“庆元党禁”,处境艰难、声名黯淡之际,许多见风使舵者与朱熹断绝关系,有的门生甚至投靠他人,但陆游、辛弃疾与朱熹始终惺惺相惜,保持深厚的友情。陆游写诗“木枕藜床席见经,卧看飘雪入窗棂”,暗示抵御严寒的心情,辛弃疾也写信慰问朱熹,朱熹回信中以“克己复礼”相勉,并寄茶饼、纸被给陆游。宋庆元六年(公元1200年)三月初九,71岁的朱熹在“庆元党禁”运动中去世,同年十一月葬于建阳县黄坑大林谷(见下图)。朱熹病逝时其学说已被宣布为“伪学”,朝廷明令不得奠祭,许多朱熹的门人弟子不敢前往吊唁,但陆游和辛弃疾这两位文坛泰斗挺身而出,他们的悼友表现和悼亡祭文在当时极为难能可贵,陆游寄出的悼文是:“捐百世起九原之思,倾长河注东海之泪。路修齿髦,神往形留。公殁不忘,庶其歆飨!”在朱熹生前时,辛弃疾的《寿朱晦翁》作出评价:“历数唐尧千载下,如公仅有两三人。”评价之高和认知之深,当时无人可及。朱熹死后,辛弃疾不畏禁令,哭祭于灵前,并留下了留传千古的悼词:“所不朽者,垂万世名。孰谓公死,凛然犹生。”
今年一个晴朗的秋日,我怀着对“三翁”的崇敬之情,从竹筏码头向左一偏僻小路拾级而上,首先看到的是一座建于1985年的“渐入佳境”坊,两侧是著名书画家潘主兰所题的对联:“如此名山宜第几”、“相当曲水本无多”,坊后就是武夷宫的正南门三清殿,为武夷宫的附属建筑(见下图)。三清殿原内奉“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太清道德天尊”,即太上老君,故名三清殿,是道教供奉最高尊神—三清祖师的殿堂,每个道观都必须供奉。
明代抗倭名将戚继光于隆庆元年(公元1567年)冬应召北上时,曾在三清殿墙上题诗一首:“一剑横空星斗寒,甫随平虏复征蛮。他年觅取封候印,愿向君王换此山。”1937年国民政府在此重新规划,将其改名为中山堂,建立所谓“赣粤闽湘鄂剿匪军东路军讨逆阵亡将士公墓”,解放后已将这些塔、碑、公墓等建筑平毁,而中山堂及围墙、纪念亭等保留迄今。1983年景区进行重修,重现当年建筑风采,1985年有关部门还在此设立国际兰亭学院,
招收了来自世界各地的学员,此后还曾在这里设有武夷山画院和“名家赞名山”陈列室。现在的武夷宫刚经过整修,进入大院迎面是一座飞檐翘角的两层仿古大殿,2004年这里曾辟为柳永纪念馆,当时我看到大殿一层的匾额是“白衣卿相”,二楼匾额是“一代词宗”,殿前还有柳永塑像和毛泽东手书的柳永词《望海潮 · 东南形胜》石碑,但现在的大殿前无匾无牌,不知何名,我看到殿前的香炉上有“武夷君殿”4个大字,这应该是此殿的名称(见下图2),
殿内是一位老者坐像,可能就是武夷君了(见下图1、2),附近不远的宋街上人来人往,非常热闹,但这里却非常冷清,游人寥寥,真正是门可罗雀,武夷君毕竟只是一个神话人物,难以引起当今游客的共鸣,而又有多少人知道:在800多年前的南宋时期,这里曾藏龙卧虎,名家辈出,我认为:应将此宫改为“三翁”纪念馆,他们都曾在此任职,纪念陆、辛、朱三人更具有实际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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