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法：自由行
发表于 2020-12-18 01:04
潮汕是一个含义宽泛的名词。
可以是一个地域范围，可以是一种文化联想。这联想，内容应该大同小异，感情色彩却因人而异。一般本地人可能是一种，外地人又是一种。
这是一年多前的行程。在此之前，我从未踏上过潮汕的土地。很早很早以前，还在当学生的时候，曾经坐车路过，如此而已。
后来总觉得会有机会去的，但实际上一直没有。
人生很多事情其实就是这样的。如果不是特意筹划，只想顺其自然，一般都不会有下文。
这次行程是妹妹组织的全家春节游，因为票务紧张，赶上节日后期别人返程的时候，我们出发。
我带着飞飞，很自觉把我们俩的位置定位在“蹭游”。这个定位也有好处，就是啥都不用操心，跟着大队伍走就是。
缺点呢，就是可能走了一圈都不大明了走的是什么地方，看的是啥。其实这也不算坏，真正的放松出游么，本来就无须太求甚解。
铺垫这些，是说这篇所谓的游记将会偏向流水账的性质。单纯记录行程而已，可能也有一些细节上的差错，也无须太追究了。
出发的路上，就跟老爸斗了一路嘴皮子。
话题是高铁和动车的区别。老爸很严谨地从铁路部门的区分给我进行科普，我则试图说明二者在本质上的差别仅仅是速度而已。结果很沮丧地发现彼此都是鸡同鸭讲，而鸡同鸭讲的关键在于一个强调规则定义，一个强调规则定义都是人为制定，说来说去是一回事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觉沟通不了。
然后叹一口气，心想人生啊为什么这么奇怪，明明越到最后越懂得换位思考互相理解的道理，但为什么实践中总觉得自己不断在理解别人的时候，别人却反而越来越不需要理解自己。所以为什么说知道很多人生道理还是过不好这一生呢，为什么说鸡汤越喝越多越消化不了呢，说到底啊人人都是任性的，如果可以，谁不想只享受他人的尊重和理解，而不需要辛苦和委屈自己去理解和明白他人呢？谁不想恣意表达自己，然后让别人只是听而不用说？那么多人辛辛苦苦打拼，说到底也不过为了换取一个可以任性的位置啊。
看看自己，蹭游还能蹭到一个恰好位于车厢前部，桌子前方有一个宽敞小空间却没有座椅遮挡的好位置，应该知足了。此刻飞飞正在这个宽敞的小空间里，和她表哥一起拿着望远镜看窗外的风景，看她开心的样子我也很开心，那就更知足了。
（车窗外见到的潮汕特有的镬耳屋）
临近目的地的时候，发现了一件让人有些费解的事。先是看到了潮州站的牌子，没过多久又听报站说到了潮汕站。我和老爸都有些懵，习惯了高铁站以城市加方位命名，这个潮州站和潮汕站是怎么回事呢？我本以为潮汕地方很小，人很团结，但现在看来，就是那么小的地方也要雨露均沾，潮和汕都不能拉下，看来再团结也不能不讲利益啊。
最终我们在汕头站下了车。
街上人不多，看起来汕头跟别的地方一样，春节期间就有点变空城的意思。
在预订的旅店住下，稍事收拾就出门闲逛了。先是信步逛到一个看起来还不小的公园，走道很干净，绿地很充足，一排排棕榈树和花叶落尽只是挂着袋状果实的异木棉，都让人觉得亲切又暖心。公园里还有传统风格的钟楼状雕塑以及现代风格的金凤花大型灯柱，人很少，正适合慢慢走慢慢看，浮生半日闲的感觉。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公园。直到一年后的今天，写这篇游记时顺手搜了一下图，才确认是汕头的华侨公园。网络时代的工具就是好用啊。
公园斜对面就是长长的海堤，一些机械船静静地泊着，眼前的辽阔也让人心情平静下来。要不是天气不大好，天色始终阴沉，这样的闲庭信步就很完美了。
到目前为止，我还不能对这个城市产生什么特别印象。不过街上有两样东西引起了我的注意，一是路边杵着的没隔多远就会出现一块的石碑，上面刻着南无阿弥陀佛的字样；一是街上经常出现的一种高大的开满红花的树，我在别的地方没见过。
石碑我就当是这地段曾经有寺庙或至少有某种宗教文化遗存好了，那种树我拍个照发了朋友圈。图片拍得有点模糊，但不出半日，好几个人留言告诉我，那是火焰花。
又长见识了，万能的朋友圈。
（美丽的火焰花，在潮汕街头到处可见）
晚上去吃牛肉火锅，应该是潮汕的特色美食了。
不知道妹妹从哪里找的攻略，就一间很不起眼的小店，至今我也想不起店名是啥。墙上挂着各种牛肉图片，我又一次长了见识，原来牛身上不同部位的肉还有这么多的不同，这么多的讲究。
味道就不多描述了，我不是吃货，吃过也就忘了，印象不深。但好吃是一定的，相信也是最市井最地道的味道。
店的一角坐了一桌本地人，老爸观察的重点与众不同，他在研究了这家人的穿着之后得出结论：潮汕人还是比其他地方的人在穿着上更讲究一些。
这个结论是否准确我不知道，不过潮汕人相对自成一派应该没有异议。根据网上流传的“红包地图”，在过年利是普遍偏低的广东，全靠潮汕人拉高红包平均数了。既然潮汕人的新年红包相对比较大，那么比较讲究衣着也是合乎逻辑的。
第二天出门打了一辆车，直奔潮州。
第一站当然是大名鼎鼎的广济桥，在车上听司机介绍，才知道韩江上的这座桥也叫湘子桥，得名似乎跟韩湘子有关系。传说中韩湘子与广济和尚斗法造桥，中间出现失误，本来一路连接的水上亭屋出现断层，只好用浮船相连。斗法变合作，最后一桥两名，各得其所。
从远处望去，桥上那一截浮船相连处确实有点视觉上的遗憾，仿佛一件华衣撕裂之后用针线草草缝了几道的感觉。但真正踏上浮船就不同了，脚下的船又宽阔又稳固，视线角度和宽阔度也与梁桥部分有所不同，成为很好的补充。而这看似坚固的浮船实际上是可移动的，每天定时摆开，江面上就出现一道豁口，远远望去，船舶从缺口处穿过这座风情万种的桥，真是神奇又实用。
当然更吸引人的还是那一座座迤逦相连的梁桥。说是桥，看起来就像江面上长出一排雕梁画栋的小亭子。及至上了桥，才发现这亭子其实很宽敞，每一座都是一个小型敞开式建筑，难怪在上面开市摆摊完全不成问题。几十座亭台，高矮造型不一，每一座都有文采斐然的名字。想象一下在这里开诗会或是逛市集都是雅俗与共的事，不由生出几分慕古之意。不过，现在仅仅是开放游览，已经如此热闹，桥上游客摩肩接踵地一不小心就会与同伴走散，如果真的在这里设市集，恐怕拥挤和嘈杂程度又要再上一层。
（广济桥，又名湘子桥）
广济桥上最著名的古迹可能是那只硕果仅存的鉎牛，小孩子们都很喜欢。但接近尽头处的几座亭台房间里展放的潮州特色艺术作品对我而言更吸睛，潮绣、木雕、手工戏曲头面等，无一不秀雅精致。而当中一种完全用白纱制成的绣品，让我想起幼时家里用来装饰客厅小柜子、黑白电视机乃至当时还不多见的电话机的绣布，印象中那是妈妈用钩针一点点钩出来的，也是那时家乡比较流行的家居装饰。
这样说来，旧时家乡的风貌，和我第一次来到的潮州有相通之处？
这个设想在接下来的行程得到了部分验证。
依稀想起老爸是在潮州出生的，他名字中的潮字似乎就来源于此。但现在看来，他在此地并无故交。倒是老妈的交游广阔再次显现出来。她说潮州有一个老朋友，既然来到这里，礼貌上要知会一声。
一个电话打过去，结果那位阿姨热情无比，坚持要亲自接待，全程导游。从广济桥出来，我们不得不放弃原先的自助游计划，完全听从阿姨的安排。幸好阿姨也比较实在，尊重我们不想走远的意愿，直接就在广济桥对面的古城逛了大半天。
潮州古城是鲜活的，因为现在人们还在里面居住生活，一应日常，应该也算原始地道的潮州味道吧。我们登上城墙，在阿姨的引领下吃了一顿潮味午餐，在唐代始建的开元寺逛了一圈，再从牌坊一座接一座的状元坊慢慢走出来。我得承认我的腿有些吃不消了，真佩服老妈和阿姨她们的精力。
开元寺真的大，信众也不少，寺里似乎正在举行小范围的布斋活动。阳光太猛，感觉有点累，我就只是走马观花了。这寺里有两点令人印象深刻，一是数量极其庞大的捐赠名单，那些名字用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写在红纸上，那些红纸则从天花板到台面汇成一大片密密麻麻的红色海洋。二是寺里长势极其繁茂的花木，饱满的杜鹃花、硕大的广玉兰，还有绿意葱茏扶摇参天的菩提树。本来这个季节不是花木萌发的旺季，开元寺的花草树木长得这么水灵葱郁，不知道是自身根基好，还是寺院的水土好。
（开元寺似乎在布施，不知道是平时的常规行为还是那天恰好在搞活动）
（香火旺盛的开元寺）
状元坊呢，就像一条古街。街上每隔不远就有一座牌坊矗立在路中央，有点像我多年前去过的歙县牌坊群。但这些牌坊联系的是科举及第加官进爵的家族荣耀，两旁又是人气旺盛的店铺住宅，和歙县那种在荒地里立一排贞节牌坊的凄然气氛还是很不一样的。
（状元坊牌坊林立）
逛到类似特产一条街的地方，老一辈特有的表达友情的规定动作出现了。阿姨拉着老妈进入一家据说靠得住的老字号，买来传统的潮州咸金桔相送。我趁她们互相推让之际，踱到旁边一家店，发现橱窗里有很多勾起我早已模糊的童年记忆的老物件。除了那些老式家电，就是盖在家电上，兼具遮尘和装饰功效的那种白纱刺绣了。
我告诉飞飞，这是我小时候常见的东西。飞飞似懂非懂，也是，年代太久远了。
告别阿姨，我们决定坐远程公交回汕头。结果，找到的公交站要么过了时间，要么信息不对，我们来来回回，辗转走了一两个小时才终于坐上车。这时已是华灯初上，车子又一次经过广济桥，窗外正好是浮桥变渡口的一幕。那十几艘连在一起的浮船慢慢向两边摆开，一艘艘船从断开的地方穿过，暮色朦胧，更添几分魔幻。
第三天了，移师南澳岛。
过海时的视觉感受非常好，眼前和车窗两侧都是浪涛轻卷的茫茫大海，特别宽阔大气。
住在预订的公寓式家庭旅馆，窗外就是隔着一条街的海，终于有了点度假的意味。
稍事收拾，出门闲逛。以公交车站牌上标注的景点为指引，我们首先选择了宋井。
宋井，顾名思义应该是宋代留下的古井。这口井就在沙滩上，据说神奇之处在于井中的水位总是不按旱涝的规律走。原理不大明确，大概也懒得去明确了，古迹总是神奇一点才有吸引力。
现在的宋井周围圈了一大块，建成一个不小的遗址公园。公园里有山有海，小山上还有一个古迹，叫做太子楼，据说是当年南宋小皇帝避难所在。这个地方同样已经名存实亡，见不到任何建筑遗存，只有一棵硕大的榕树盘踞在一块大石头上，树前一块木匾说明，当年这里是宋少帝赵昰、赵昺的居所。还有一块横卧着的大石头，也立了块匾称为“太子马”。
我的历史知识很有限，只知道宋室最后一位小皇帝是陆秀夫背着在崖山蹈海的，那应该就是赵昺。在他之前的小皇帝，应该就是他的哥哥赵昰，在海中溺亡的那位。他们兄弟俩在短短几年的人生中如何颠沛流离，是否真的在南澳这里住过两年，我并不了解。只是南宋末年那些风云变幻，想想都让人唏嘘，可怜了两位垂髫小皇帝了。
太子楼旁边的石头底下，有一个小小的凿空的地洞，可以弯腰穿过去，也就几米空间吧。不知道是如何形成的，就算是个防空洞也太小了，不过白天玩玩捉迷藏倒也可以。
只是这个小洞，连孩子都不会太感兴趣，因为附近有更吸引人的所在——波澜壮阔的大海。宋井的海很是原汁原味，虽然只是一片极小的沙滩，然而边上已是乱石嶙峋。石畔浪花飞卷，惊涛拍岸，那声音，那气势，一点都不输大海滩的，一不小心，还真有可能被卷到海里去，危险系数不算低。难怪飞飞在这里流连忘返，越是危险的地方越有原始魅力，小孩子也是能感觉到的啊。
最后我不得不承诺明天再带她去别的海滩，才勉强把迷上这里的飞飞带走。
第四天，完整地游了一圈南澳岛。
岛小，游览起来不费事。公交站牌上用特别的颜色标出来的站点就是景点，我们就用这个方法，乘坐公交车完成南澳岛一日游。
早晨阳光已经很猛了，顶着大太阳先到总兵府去。也就是明清时期负责闽粤边界海防的南澳总兵的衙署，始建于明万历年间。历任总兵副总兵应该不下一两百人，想来这就是当年南澳岛最具威严的所在了。
至今总兵府门前庭院一侧还有数十尊浮雕，刻印着历代威名赫赫的海防长官。从明朝万历三年的南澳第一任副总兵白翰纪开始，一直到历任清末、民国、新中国海军要职的萨镇冰，从这列短短十来米的浮雕面前走过去，就仿佛信步踱过几百年的历史风云。
总兵府门前还有两尊各为八千斤和六千斤的古炮，以及那棵传说中见证了郑成功“一呼百应”招兵过程的四百年古树。进入正厅之后的建筑虽然很宽敞，但是反倒比较空旷了，主要的史料和史迹介绍还是在正厅前面一溜偏厅改成的主题博物馆中。我的历史知识相当匮乏，居然还是在这博物馆里，才第一次知道郑成功“国姓爷”的含义。原本还以为这是个家族继承的荣耀称号，现在才明白整个郑氏家族也只有郑成功一人被赐姓朱而已。
（总兵府前的古炮）
南澳，原来是郑成功趋师台湾之前，赖以抗击清兵的一个顽强据点。总兵府之行虽然短暂，但能让我补上几个历史知识点，也算有所收获。
告别总兵府，下一站到了金银岛。其实就是个突出的岬角吧，很小的地方，由很多嵯峨嶙峋的大山石组成。环岛走一圈，身旁一侧是上插云天的巍峨巨石，一侧是一望无垠的浩渺碧波，这感受还是挺特别的。
金银岛据说是明代大盗吴平的藏宝地，那首无人破解的藏宝诗是这样的：吾道向南北，东西藏地壳，水涨淹不着，水涸淹三尺。
我完全没有头绪，实际上这段历史和传说对我来说完全是空白。飞飞在大太阳地下走得蔫了，恍惚中就丢了一副太阳眼镜在这里，怎么安抚她，显然比研究宝藏传说更重要。
好在下午就到青澳湾去了，这是我之前对飞飞推荐的重点。毕竟小孩子太小，不懂欣赏自然风光，更不懂探究历史人文，到海滩玩沙子是最能提起精神的事了。
不料太阳的威猛有增无减。这对于在青澳湾的北回归塔下拍照很有好处，轻易就能获得“日照无影”的效果。只是拍完照大人们都有些受不了阳光的热力，纷纷流露出打道回府的意思。我看着飞飞就要哭出来的样子，赶紧拉着她往沙滩走。很快，暖心的表哥跟了过来。两个孩子在沙滩上乐此不疲地玩着堆叠沙包的游戏，一次次堆起沙子又一次次被浪冲走，两个人还是那么开心。果然孩童的快乐最单纯啊，直到被催促着不得不离开，飞飞还对这游戏恋恋不舍呢。
（青澳湾北回归塔）
（人头攒动的青澳湾）
既然是“蹭游”，肯定要服从集体指挥的。不过回到住处后，看看天色还早，飞飞又意犹未尽，我就利用晚饭前的自由活动时间，带着她穿过马路，到旅馆对面的海边继续玩沙。
这里的沙滩和海水其实比青澳湾的脏多了，因为这里停泊着众多船舶，有木质渔船，更多的是那些钢铁造物，水中、空气中，自然少不了机油的进占。但孩子是没那么高要求的，她延续了刚才玩沙的兴奋，黄昏渐染，她依然不肯离去。
而这样的光线恰巧营造了一天中最美的图景，斜阳映照下，归航的船帆犹如从远方的幻境中驶来，天海之间弥漫着梦一般的夕阳红，随便一拍，都是一帧美丽的照片。
（日暮归船）
（美丽的海岛夕照）
在南澳岛的最后一个晚上，听见尖锐的啸声。拉开窗帘一看，有人就在旅馆对面这片白天看起来有点脏兮兮的沙滩上放烟花呢。正值春节期间，这景象真应节。不过若是留在大城市，还未必能看到。这样想一想，这趟行程挺圆满了。
最后一天，准确地说是最后半天，全是归程。因为出发前的那半天，上了瘾的飞飞还坚持冒着大太阳，继续到这片沙滩玩沙。明晃晃的太阳下，照片拍出来又是另一种质感了，温暖到爆炸那种。沙滩上还有夜里人们放烟花留下的印记，一支支烟花棒指向天空，仿佛回味着那暖暖的烟火气。
这一趟潮汕行，具体时间是2019年的春节。接近两年前的旅程了，细节都模糊了不少。但回忆中还是有微微的感动，这些感觉，才是能恒久保持的吧。
（20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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