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小城呼玛，假如，只给你一天的时间

序

森林、河流、边境小城，我在距家3000公里的大兴安岭，呼玛。

你说，旅行应该是快还是慢呢？世界，我们终会明白它的浩瀚和自己的渺小，然后我们停下脚步，我们反思，我们不再执着于今天要看完哪里的景点，明天又去哪里。我们开始静下心来，闭上双眼，聆听这万物的静默之声。

这只是，属于呼玛的一天。

森林 · 梦境

蔷薇、越桔、笃斯、杜香、地榆、鹿蹄草、东方草莓，你知道这是兴安岭珍贵的物种，却不用懂得分辨他们。

你不懂得分辨他们，或者根本不知道他们的名字，或者他们根本没有名字，都可以在这片森林里欢乐茁壮地生长。说不定还会反问你一句：“什么？‘笃斯’？我不想叫这个名字诶！”

于是，你只需要竖起耳朵，听春雨后他们的嫩芽破土而出甚至从把石板挤出裂缝的声音，听各种鸟鸣的旋律，听白桦林在风中向你絮絮低语，听秋风带走的第一片落叶对你尽诉衷肠，听护林人牵着爱犬在林间缓缓踱步踩着黄叶的”咯吱“声，听穿过林间的风，和着他们的低吟浅唱，给你最温暖的童话般梦境。

入住呼玛县的知青宾馆，靠近黑龙江遥望俄罗斯，江边是一大片秋林。

九月底十月初，河岸旁的白桦林里早已铺满金色落叶，我们每每在这个夕阳西下的时刻造访。阳光倾斜的角度正好，为这已经泛黄的白桦林披上了一件黄昏的外衣。银白的树干，笔直的身躯，最高可达60米，是因为这里的树木十分稠密，只有拚命地向上长，才能最大限度地接受到阳光，因此他们也成了上等的建筑材料。听说他们的寿命一般在70-100年，这不和人类差不多嘛。

几个当地人从林间小路缓缓走出来，沿着他们的脚步往里走，林深处是一小木屋。这个时候，不是应该有一只蹦蹦跳跳的麋鹿现身吗？

与他们的对话势必带给你写作的喜悦，让你回到童年。

于是，你笔下的麋鹿跃出你笔下的寂静森林，你笔下的桦树林在风中扭动着身姿，连“寂静”这个词也在你的笔下沙沙作响。

你想把这一切都留下来，不仅仅用文字，也用快门，用无人机。可以你也知道，风景是“眼见即为有”，你也可以仅仅是把她揉进眼里，因为在你注视她的时候，你已经拥有了她。

河流 · 对岸

“对岸就是俄罗斯哟！”到机场接我们的司机在河岸边停靠下来，我们得以完成这场与俄罗斯的遥遥相望。

黑龙江作为界河，在呼玛县境内长度377.5公里，流域面积12.73平方公里，而它的支流呼玛河流经境内长度209.6公里，几乎贯穿整个县城，并在呼玛县东边汇入黑龙江。于是百年老城呼玛拥有了呼玛河最美丽的部分，更因为这条可以被称谓母亲河的呼玛河而得名。

鳇鱼、大马哈鱼、狗鱼、细鳞鱼，还有珍稀濒危的哲罗鱼，都是呼玛河盛产之物，也拥有属于自己的故事传说。

哲罗鱼深受日本人的喜爱，被他们赞誉为“梦幻中的神鱼”。日本人每年都有吃哲罗鱼的习惯，并把它看做吉祥的象征。近年来，一些日本钓鱼爱好者，更是不远千里，专程到我国北方来钓哲罗鱼，他们把能钓到一条哲罗鱼视为一生中最大的喜事。

有个“大马哈哈大笑”传说的大马哈鱼更是呼玛河具有传奇色彩的鱼种。它出生于黑龙江及其支流，在大海中长大，待到发育成熟后，则不远万里，不畏艰险，成群结队地从大海洄游，回到出生地产卵，死亡，而呼玛河就是它的著名产卵区之一。

因河流汇聚，呼玛有了一年一度最盛大的节日，呼玛开江节。

每年4月下旬，江面积雪融化，冰冻层逐渐融化解体，形成了一块块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冰块，冰块在水流的作用下浩浩荡荡，顺江而下，人们称之为“跑冰排”。

听说，在这时，你会被汹涌而美丽的开江场面所震撼，也会因古老而神秘的鄂伦春萨满祀江祈福仪式而深深感动。鄂伦春族人民跪倒在江黑龙江江水这畔虔诚祈福，表达对自然的敬畏和收获自然馈赠的感谢。祈福仪式后，上千人争先恐后的前来品尝开江鱼的鲜美，预示着一年的和顺美好。我遗憾未参加过这里的开江节，但期待着下次再来。

极北 · 秘境

“呼玛”蒙语意为行围前列的人，当属人中精英；达斡尔语意为高山峡谷中不见阳光的激流，绝境罕至，它是当得起“金鸡冠上的绿宝石”这一称谓的。

你尽可在此领略不一般的山川河流、森林风光，也可欣然闲逛在这边城的角落，去看那些保存下来的俄式风格建筑，去偶遇与你同龄的边境青年，问询他们的生活。最后，走进这所设计别致的博物馆，寻找你想知道的这片极北秘境的远古历史与先辈的足迹。

于是，你仰望史前的猛犸象化石和披毛犀的巨大骨架；你穿越到刀耕火种的旧石器时代，走进这片密林和他们简易的茅草屋中；你用双手去触摸那些何其聪慧的先民用富含铁锰的红色颜料绘出的远古岩画；你感叹他们生活着的这片广袤林地是何其肥沃和底蕴深藏；你开始真正理解什么是“天边林海莽苍苍，拔地松桦亿万章”。

你知道了“十八站遗址”；知道了拓跋鲜卑族是最早走出兴安林海的先民和拓跋鲜卑国家的建立， 知道了明代著名的“奴儿干都指挥使司”；知道了清朝脱颖而出的卡伦“部落”和“索伦部”（鄂温克、达斡尔和鄂伦春族的总称）；知道这片宁静的极北沃土也曾饱受铁蹄的蹂躏和战争的苦难；沙俄的入侵、抗日的烽火、剿匪的艰苦被一一载入它的史册；你也听说了一些在压迫和反抗中催人泪下的故事……

你可聆听“东方旧金山”、“东方小巴黎”的金色传奇，感受小说《淘金热》、《野性呼唤》里描述的氛围，“招回流民二三千人，调练兵勇数百名，产金4万余两”。走进金山镇的模拟街巷里，听声控音响播放的沿街叫卖声，看一个小小的镇子上应有尽有的赌坊、药铺、杂货铺、打金首饰的店、酒坊、当铺、烟馆、绸布庄、日本采金的株式会社，甚至是妓院。如果你有时间，还可开车造访现存的采金厂遗址，旧工厂在新世纪的镜头下也别有一种新的表现力。

你亦可走近鄂伦春族的世界，探索这一与驯鹿为伴的“使鹿部落”，欣赏他们最传统的狍皮衣、桦树皮制作的船和各种生活用品，亲眼感受他们居住的撮罗子（也叫斜仁柱），神秘萨满的服饰和各种宗教道具，看他们狩猎的场景……

这片北国秘境是怎么写也道不尽万一的，正如博物馆最后一站的结束语：“我们无法复制历史，也无法表述每一事物的全部，我们只是力求透过现象看本质……呼玛乃兴安重镇，水陆膏腴，人文荟萃……不能尽情铺陈，唯选择我们所珍爱的，讲述我们所崇敬的……”

问秋 · 鹿鼎

鹿鼎山的如画秋色，是桦树林中877级台阶的登山“仙”路、是远眺时从眼前蜿蜒流过的壮美呼玛河、是逐渐泛黄的树叶里透过的一米阳光、是沿湖栈道的清新空气、是颜如玉明如镜的湖面和被湖面轻轻抓住的云之倒影……

关于鹿鼎山的传说，是八旗重宝、是大清龙脉所在之地、是“开宝藏，分八旗，数年不愁吃穿”、是韦爵爷携众妻归隐之所、是小宝狐仙修仙之地……

何以为“鹿”“鼎”？

从“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到汉高祖刘邦“问鼎中原”，“鹿”和“鼎”在我国古文化里向来有江山社稷之意。

也许，早在《鹿鼎记》第一回，金庸老爷子就借晚村吕留良教育儿子之口，说明了取名“鹿鼎记”的初衷。

吕留良见被清朝官兵抓住的老弱妇孺长叹“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人为鼎锅，我为麋鹿！”又对儿子说“鹿这种野兽，虽是庞然大物，性子却极为平和，只吃青草和树叶，从来不伤害别的野兽。凶猛的野兽要伤它吃它，它只有逃跑倘若逃不了，那只有给人家吃了。”言及“逐鹿”两字：“因此古人常常拿鹿来比喻天下。世上百姓都温顺善良，只有给人欺压残害的份儿。秦失天下，群雄并起，大家争夺，最后汉高祖打败了楚霸王，就得了这只又肥又大的鹿。”

在后面的章回中，韦小宝把八部《四十二章经》献给了康熙皇帝，自己却把经中破碎羊皮图私藏起来，从拼凑的羊皮图中意外获得了满清龙脉和大宝藏的秘密，其中提到“额尔古纳河”、“精奇里江”、“呼玛尔窝集山”。而藏宝图中几个满洲字译为汉字，乃是“鹿鼎山”。

后来，康熙派亲兵都统韦小宝去远东地区的海参崴剿灭神龙教，擒拿假太后，在战乱中，为躲避洪教主追杀，从海参崴向北接连走了十余天，一日在牡丹江巧遇三个通古斯人，喝酒席间得知鹿鼎山之所在位置，韦小宝想，那鹿鼎山原来离此地还有几千里，闲来无事，便雇了一辆大车，坐了二十余天，越往北越寒冷，冰封雪积，车不能行，两人改乘马匹，又走数日，来到鹿鼎山……

那么这鹿鼎山到底在哪里呢？

数年以来，诸多争论，有说是吉林省九台市沐石河镇桦树村的八台岭，也有说是吉林省永陵镇清永陵所在之地的启运山。

最终，这个地方以获得金庸先生认同并亲笔题字而结束了这场争论。就在呼玛县的古龙干河与呼玛河交汇之处，距离呼玛镇县城仅有12公里的“鹿鼎山”。

从黑河机场开车到呼玛县城，会途经鹿鼎山。我们停歇下来，径直走到观景台远眺，呼玛周边美景尽收眼底。哪里能想到，一进山，就身在顶峰，这座鹿鼎山是需要向下“爬”的。身前是蜿蜒流过的壮美呼玛河，脚下是依水伫立的鹿鼎山，在这里，我大概理解到了大清龙脉所需要的山环水抱、藏风聚气之势。

山水 · 入怀

这里，有山石之美。

从877级台阶顺势而下，便走入鹿鼎山的腹地中。万里晴空被稀疏的阳光取而代之，多出来的是被凉爽的微风渐渐打开的五官，我不再只是用眼睛去看这山，还在用耳朵去听，鼻子则努力吸入这森林覆盖率超过80%的山间空气。

刚入秋的鹿鼎山，变化最大的自然是树林，白桦、黑桦、柞树，它们迎来的是一年四季中最”黄金“的岁月。长青的树木，如樟子松、落叶松也有它们的可爱之处，路上间或有窜出来的小松鼠，远处也时不时传来鸟叫声，同行的应老师便学着乌鸦的叫声“噶——噶——”回应它们，还学得颇有几分相似。你看，身在山林的乐趣，便是让行走在其中的人不知不觉，尽可释放内心的童趣。

整个鹿鼎山，最奇特的一块石头则是山下湖边的“一柱擎天”。据民间传说，大清宝藏就是脉在这块石头下面，藏宝人与宝藏一起，也永远长眠此处。这根石柱，像一条汉子，巍峨屹立、眼望江乡，泪洒成潭，故称望乡石，石柱远望时又颇具阳刚之气，故后人亦称其为朝上石。

除了鹿鼎山本身，放眼向西南望去，左侧是小兴安岭，右侧是大兴安岭。于是你会发现，这座宝山是山、岭、坡、良田平地，一应俱全。

这里，不乏水之韵。

呼玛河从大兴安岭呼中地区的大白山出发，经过500多公里的拔涉穿流，从西南方向弯弯扭扭伸展过来，在烟筒粒子西北脚下与黑龙江会合。而它，就是选择了在这里一个大拐弯，展现出最婀娜的一面。

山下和大片田野相连的便是传说中韦爵爷与六个老婆戏水之湖，当然，身份尊贵的建宁公主则独浴另一潭水，这也算是吸天地之精华的鱼水之欢了吧。

离万亩良田越来越近，不知道开收割机的叔叔回去吃午饭了没有，我们也准备随步道上山回去午休了，走了几步我便在心里盘算，下次再来该怎么设计路线。

都说旅行前是“身未动，心已远”，

呼玛则是旅程结束时“还未走，已想念”的地方。

我走进它，然后打开自己的心怀，让这片森林，这条河流，这里的一切，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