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正文

发表于 2019-12-19 17:11

《水浒》听到了智劫生辰纲一段，好汉们自以为做得滴水不漏，怎知被小人认出了晁盖。案子到了宋江手上，头一件急事必是要送信给他的晁大哥。见了面，三叮咛两嘱咐，匆匆见过了另三位朋友，转身离开。宋江好个亮相，不在多少言行，但把呼保义、及时雨两个绰号交代得明明白白。识人交友三言两语就弄清七八分性格优长的，叫爽快，这样的人最得人缘，朋友定少不了，换做城市，也让人陡生好感。

塞维利亚的午后要去龙达、米哈斯，安达卢西亚两座听名字就猜出各自性格的小城，犹如宋江出场般地利落分明。“龙达”更像个威武的斗牛士，它果然是西班牙斗牛的发源地；“米哈斯”无疑像个细腰长裙，长发盈肩的少女，它的确有一弯完美的海岸线风光，秀色可餐。

地中海风姿绰约，课本上说它是欧洲古文明的发源地，它的晴雨叫“地中海气候”，它的色彩叫“地中海风情”。靠近它的地域，也被她的光芒映照得顾盼生姿。意大利朝西的滨海区叫做“托斯卡纳风格”，法国南部叫做“普罗旺斯风格”，而西班牙南部便是“安达卢西亚风格”。它们共有个响亮的名字“地中海风格”。夏天云量稀少，光燥少雨，半户外的回廊正好迎合了庇荫的需求，自然地质造就的灰岩，形成了灰白手刷墙面的特色。海天一色的蓝，晕染了窗栏门瓦。摩尔人统治了西班牙南部八百年，留下了一幢幢清素的哥特式建筑，配上阿拉伯经典的尖塔，意外地两厢益彰。卷曲有致的伊斯兰植物纹理，枝蔓走向，出现在瓷砖上，明丽自由；出现在雕花铁栏上，柔美缠绵。









西班牙日日艳阳高照，看不见一个人举着手机拍蓝天白云，好天气对他们实在不算什么，因为易得。龙达属于马拉加省，离着毕加索的故乡马拉加市不远。赶上午饭后的日头要走龙达，想起毕加索说的“没有体会过马拉加阳光的人，就创造不出立体主义的绘画艺术。”兴许就是这样让人喘不过气的赤裸裸的照耀，才能引起人对体重是自己近十倍的公牛无所畏惧，勇于挑战。

建于1785年的龙达斗牛场，被公认为西班牙最早的斗牛场之一。“龙达”两字理所应当地成了站立式斗牛发源地。一路上都在听的名字“佩德罗•罗梅罗”如雷贯耳，在龙达圆形斗牛场外终于找到了注脚，向左机警地侧头，斗篷飞扬的青铜雕像便是出生在斗牛家族，一生杀死五千头公牛，而自己毫发无损的佩德罗。雪白的马儿拉着红色车轮的马车小跑着驶过正午的牛排馆前，马路、便道纤尘不染，干净得像一面裁下的天空。“嘚嘚”的蹄声将远道而来的我们一把揽进中世纪的怀中。牛排馆极易辨认，暗红色遮阳棚上写着：Pedro Romero——佩德罗家族的牛排馆。坐在里面一心享受美味的食客，大概也有人和我一样的想法，勤勤恳恳帮人类耕作于田间的牛，食其肉也就罢了，如何还要发明出一种残忍的仪式，用花镖长矛利剑让一头无辜的牛死于鲜血淋漓，气息耗尽？！引来的喝彩果然那么叫观者激动不已？！转身用看待异域风俗文化的眼光看待斗牛，我愿意相信海明威在《太阳照常升起》中描写的佩德罗•罗梅罗：“以其高超的斗牛技艺、坦诚相待的交友原则、果敢自信的行为方式赢得了圣福明斗牛节上斗牛迷们的喜爱，也让人看到了走出一战阴影的精神力量。”并对他抱有好感。

进入悬崖边的石子路狭窄滚烫，脚下的每一幅石刻是一位斗牛勇士的头 像名字，我快度抓拍下第一幅，很巧，还是佩德罗，他代表了至今为止西班牙斗牛士最高的成就与荣誉，连任何一个讲述者的语气神态，都免不了露出些许的光荣和敬佩。

38岁的海明威加入了国际纵队。他结过四次婚，是美国“迷惘一代”的代表作家。例外的是，对于追捧龙达另一个斗牛家族“安东尼•奥德涅斯”家族，一点儿都不迷惘。千里迢迢来到小镇，只为一睹这位斗牛士的风采。一个作家爱上了斗牛，爱上了龙达，他的文字里必然会出现帅气的定义：“如果你想要去西班牙度蜜月或者跟人私奔的话，龙达最合适。如果在龙达没有成功的话，那么再去巴黎，分道扬镳、另觅新欢好了。”白色山顶小镇的诱惑着热恋的情侣，似乎不足为奇，亲身倚在连接新旧两区的努埃博桥边，向几百米深的悬崖望下去时，那些只能相爱不能相处的爱人们，真的会生出不能在一起就去私奔，或分手的念头吗？像悬崖一样决绝。万幸，这不是个私奔的年代，它给了相爱的男女们最大限度的宽容和活法。

可以俯瞰地中海的米哈斯是个随山势而走的小镇，一下子不见了西班牙诸多光荣梦想的历史，看得疲劳的教堂广场市政厅统统不出现，上午还在认真辨认的塞维利亚哥特式、罗马式到了下午的米哈斯，全部扔进地中海里。起伏错落的白房子齐整地盖着红屋顶，恰似英国皇家卫队高高的熊皮帽，一身凛凛的英气唯有更具夺目的帽子方能为它盖棺定论。

向海边风景最好的地方走，要经过一片施工地，地上干燥的白灰即使高抬脚轻落步，也免不掉双脚蒙灰，有些煞风景。西葡的街上很少见到施工修路，每见围起待修的都是我们千山万水要看要留影的。这般旺季出行，照例见到里斯本的大航海发现纪念碑裹着严严实实的网架，米哈斯的工地的工具码放得停停当当，却始终没见过一个工人，我们的分析是白天日头太毒，室外作业容易中暑。“日落时分出来作业”也不确定。那可是在凉棚下喝酒赏景的好时段啊。三个月工期的活计如果在一年内完工，真要夸奖西班牙人效率高了，不然干上三年也并非是不可能的事。

能把汽车开上山的人值得点赞，既窄且陡的小路看着都要发怵，在这个小镇，汽车不是必备的，驴子才是无所不能的。刚深深浅浅地走过施工路段，猛听得一声高亢的驴叫，循声看去，一头灰色小驴栓在路口的木桩上，典爸很吃惊：真有驴啊！“这哪能开玩笑，有了它，汽车就歇了。”我相信眼见为实。它们是连接米哈斯与地中海的使者，说起来比我们乡村的驴子多了几分使命感，大风范，令人刮目。

西班牙下午六点的大太阳，说不好能不能归为夕阳。怕晒的人呈一字排开躲在白墙根儿下的阴凉地，典把腿搭在黑色铁艺栅栏上，松着筋骨。电视上采访七十多岁的舞蹈家陈爱莲，每天练功绝不省略，坐大巴外演出的路上，趁司机下车加油的当儿，还要把腿靠在窗栏上压几下。艺不压身是艺者的精神，别人看到的是魅力，身上有艺，不在于有多豪华的练功房去添油加醋。今天安排最紧凑，中午还在塞维利亚，下午饱览龙达米哈斯，晚上要赶到格拉纳达去睡觉，是名副其实奔跑在安达卢西亚大地上的一天。一切都为明天的阿尔罕布拉宫奏着悦耳的序曲，有如典练着小功，为了接下去的舞蹈课，都很重要。（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