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正文

发表于 2021-04-21 21:05

庚子年(2020)立冬未几, 云贵高原依旧“高风疏叶带霜落，一雁寒声背水来。”暮秋且退渐远, 若“长沟流月去无声”；浅冬缓辔而来, 似“天籁无声随物应”。残秋与初冬, 比肩而立, 虽“各抱地势”, 不乏“钩心斗角”, 始终燮和于黔东南，且“天朗气清, 惠风和畅。”

“江从白鹭飞边转, 云在青山缺处生。”这就是云贵高原上的贵州，而贵州的魅惑不止于此，更在于其多民族的万种风情，并和而不同，无可比拟。

西江千户苗寨乃贵州的名片之一，栖止于黔东南雷山县之雷公山麓, 既为苗族“原始生态”文化全须全尾之所，亦是当下政商联袂斧凿之地。

十数座自然村寨，古色斑斓, 沿山势而上筑，层层迭迭，密密匝匝，原本各自为政，彼此咫尺为邻，而今相连成片, 相濡以沫, “出入相友, 守望相助, 疾病相扶持”, 惊艳地变身中国乃至全球硕大无朋大的苗人聚居村落, 且将中国苗族的历史沿革浓缩于兹, 以文化快餐式的手法, 令世人领略苗族数千年的来因去果。

世界上最为悲壮的民族, 莫若于犹太人和苗族人，而后者尤甚。 其五次身不由己的大迁徙, 不仅航海梯山, 凄风苦雨, 还一路亡命溃逃, 遁入野岭荒山, 以希冀据险自守, 苟安一隅。

苗人百年前几近绝俗离世, 始终视生存为首要, 战战兢兢, 甘于自生自灭, 故畏惧入俗世, 深恐再遭灭顶之灾; 相反，犹太人却与时俱进, 不因噎而废食, 活跃于世俗世界的大城重镇, 艰难玉成, 浴火重生, 华丽的转身, 让世界看到了犹太民族的坚韧, 以及人类的文明进程创下的不世之功。

西江乃苗语之音译，意为苗族西氏支系蛰居之处。当年西江苗族亡走至此, 因山势险峻, 攻难守易, 故自以为可保固自守, 遂乃栖寄于兹, 繁衍生息, 经年累稔, 遂成当今世上最大的苗人群居村寨。

西江苗寨已逾千户, 尽在依山就势的吊脚楼, 而白水河逶逶迤迤,中分村寨于不经意间, 形成两岸吊脚楼鱼鳞杂遝, 掩映于青山之中, 偎依在绿水之旁, 从山麓至岗坡, 再达岳顶, 云次鳞集于数千年岁月荏苒中, 积累沉淀, 缭绕以山岚与云泉, 滋养以天地和日月, 迄今已蔚然大观矣！

西江的吊脚楼, 或临水而卓立, 或依山而上筑, 不离青岳于左右, 不弃秀水于须臾, 竟日曝露于如洗的碧空, 又轻抚以舒卷的白云, 温婉而娴静, 宛如小家碧玉, 于园清居秀的古朴之间, 流泻出生命的纯真与时光的简隽。

“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原本乃一方离喧阗、远浮侈之地，亦是独有千古的氛围, 引人入胜, 令人凝瞩不转。可惜的是, 引入都市般璀璨夺目的灯火, 于夜幕沉沉中, 灿若星河, 辉映苍穹。然金玉于其外, 光鲜而亮丽, 虚浅生其内, 舍本逐末, 令“夜深静卧百虫绝, 清月出岭光入扉”的情景旋踵即逝, 终成过眼云烟, 让人扼腕, 不胜唏嘘。

平心而论, 除了吊脚楼, 西江千户苗寨亦有可圈可点之处, 游方街、古街、风雨桥、嘎歌古巷、观景台乃其中大有可观之地, 尤为“鸿鶱凤立, 不循常流。”

白水河清澈剔透, 穿寨而过, 弯弯绕绕, “清柔而婉折”, 其上横卧以风雨桥大小七座, 沟通两岸, 畅达出入，平添清幽旷远之韵。

苗家的风雨桥以杉木为料, 无缝衔接以凿榫, 不费钉铆, 而其结构精固, 又缘于木榫之斜直交错。其外相呈石礅桥或石拱桥, 且辅之以廊亭、筑之以塔阁, 意在蓄气关风、挡风遮雨, 以及方便住民之出入，其中一号石拱风雨桥更为出彩，其拱砌以青条石, 上载以长廊式桥亭, 顶部筑塔于中央, 又置阁于两翼, 翘角飞檐, 隐隐然尽呈飞举之势。

苗寨里的游方街与古街乃两大主道, 前者如影随形于白水河之逶迤, 后者迂回曲折于苗寨腹地之袒荡, 两街东南交合于一号风雨桥, 正北汇归于特色小吃一条街。

“游方”源自苗语之音, 有“约会”之意, 故而游方街乃说爱谈情之所。寨中于兹游方, 莫斯为生: 濒水-静怡澄澈, 隔河-千峰竞秀, 近桥-风雨如磐。天时地利臻萃, 人和添注, 金玉良缘岂非上天注定?

因此, 游方街偏重于苗族文化的荟萃, 苗人传承的展现, 虽不乏饮啖醉饱之所错落其里, 但于兹还是感受到苗家的情怀在涓涓淌漾。相比之下, 古街就是贸迁有无的天地, 尤其是饮食, 几近比目皆是, 占据大半条街, 而其他商铺则百无一二。

彰明较著, 古街古意盎然于其蜿蜒之势, 实至名归。吊脚楼栉比相邻, 饱经了千祀岁月的侵蚀, 其苍颜的房檐下, 或悬以油灯, 或垂以灯笼, 古韵正悠长; 或挂以玉米, 或吊以辣椒, 灿黄映彤红。 悠悠时光，荏苒于亘古亘今的寻常之中，故而置身其中， 恍然时光穿越，邂逅五柳先生(约365-427)笔下“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武陵桃花源。

嘎歌，苗语汉意为短巷, 故嘎歌古巷实属原生态街巷, 旁逸斜出于寨中古街之西侧, 距古街与游方街东端交汇处仅一箭之遥, 而一号风雨桥亦是咫尺在望。

古巷之上空悬挂以五彩油纸伞，江南风韵；古巷之两侧矜立以成排木屋, 苍然古貌, 墙筑以木, 尽呈殷红, 涂抹以不少彩绘, 奕奕欲生。 古巷约百五十公尺长, 众多苗文化图腾与元素充盈其间, 包括苗绣、手工纸、酿酒、老银庄、蜡染、古歌堂等, 古韵悠漾, 清浅的时光亦随之变得温润和馨香。

观景台，实属西江千户苗寨点睛之处, 亦是游人须躬受亲尝之地, 值得大书特书。过一号风雨桥, 以登车上至观景台, 一路西行, 峰回路转。车至古井处, 遂折向北行半里,名闻遐迩的观景台赫然在目。

观景台不止于观景, 其本身乃一方商业天地，只是毫无“敝帚虽微亦自珍”的情怀，安于因循沿袭, 懒于妙用匠心, 故而一如外界的陈腔滥调：食肆、客栈充斥其里，茶铺、小吃填盈其中，商号林林总总, 迥然于外, 却无不“研桑心计于无垠。”

“登高一长望，风软景和煦”。于观景台凭栏远眺，千户苗家的吊脚楼于万壑绵延间, 鳞萃比栉, 衡宇相望, 在昼, 其磅礴气势扑面而至, 荡魂摄魄; 入夜, 其炳粲灯火照映星月, 风情万种。

薄瞑时分乃观景台远望最佳之际。“又见炊烟升起, 暮色罩大地”，透过缕缕炊烟, 时光仿佛倒流, 看到了苗寨安常习故于苍然古貌, 各安生理于振古如兹, 而夜晚星桥火树的满山灯火, 无非是一场动心娱目的盛宴, 迷眩在初, 撼然于后, 中间不堪咀嚼, 且味同嚼蜡。

“风物长宜放眼量”, 片场式表演及商业化泛滥已令苗家传统精髓流于粗鄙和虚浮。 回归寻常, 原味原汁, 一如苗族先民们的作息起居, 各安生理, 于云卷云舒中, 宠辱不惊, 这样的世态与风貌才是西江千户苗寨未来可持续的康庄正道。

2021.04.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