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庆寺和四令堂（我的济源旅游地图之8）

熟悉的故事一，来自关汉卿的《状元堂陈母教子》：

宋朝（头一个出场的是寇准）一位老太太有三子一女，大儿二儿皆中状元，在家里建起状元堂。第三年老三也去考，被报录的误报中了状元，老太太出门去接，误认了新科状元，接进状元堂招了女婿，得了探花的老三回来了，被大家一顿羞辱。转眼老母亲生日，儿女都来庆贺，继续羞辱老三，逼得他发奋再去考，果然得中，再回家时送给他妈一段锦说是所经之地的父老所赠，又被他妈以“未曾为官先受民财”为理由一顿打。最终寇准代表皇上奖赏一家母贤子孝。

熟悉的故事二，来自欧阳修的《卖油翁》：

陈康肃公尧咨善射，当世无双，公亦以此自矜。尝射于家圃，有卖油翁释担而立，睨之，久而不去。见其发矢十中八九，但微颔之。康肃问曰：“汝亦知射乎？吾射不亦精乎？”翁曰：“无他，但手熟尔。”康肃忿然曰：“尔安敢轻吾射！”翁曰：“以我酌油知之。”乃取一葫芦置于地，以钱覆其口，徐以杓酌油沥之，自钱孔入，而钱不湿。因曰：“我亦无他，唯手熟尔。”康肃笑而遣之。此与庄生所谓解牛斫轮者何异？

两个故事从来没往一处想过，直到这次济源见到四令堂！

济源的国家级文化遗产“延庆寺舍利塔”，我是在查济水西源老海眼时发现的，网上有一篇2016年的新浪博客，照片显示延庆寺舍利塔在龙潭小学院内（还有博客说不好找进去，在一个工厂后面）。然而我在公路上就看到了全国统一的棕色的旅游景点的标志，下面是汉白玉的牌坊，方砖广场，最后面是一个小小的寺门，虽然修得挺新，却显得很是落寞。

中午的延庆寺只有大太阳，原来的寺舍荡然无存，后来的学校也彻底拆除，除了新铺的路，就是草坪，有一株旧树（因为看上去比较大），树下有一口被盖上铁丝网的井，应该是口古井，不是圆的，呈长方形，井圈由很薄的砖砌成，辘轳架仅剩残石，井口处有些榆树苗，而下面则长满杂草。院子的东北角有排平房，大约是地图上的市文物管理局，西北便是舍利塔，令人突兀的是“四令堂”端端正正建在塔前！

虽然，据记载舍利塔在延庆寺西北隅，而四令堂在延庆寺西佛院，但不致这么近吧？有记者采访过，熟悉情况的当地人说四令堂破败已久，后来被学校拆了，现在堂前的说明中称那是一座清代重修的“单檐悬山前廊式建筑”，其实就算是为了旅游新盖一个也没啥，但也得合理吧？

四令堂，始建于北宋熙宁七年（公元1074年），这是有文字记载的，鼎鼎大名的司马光记的，文章叫《四令祠堂记》，网上搜还真找到了，在《钦定古今图书集成·方舆汇编·职方典·怀庆府部》里（吐槽一下断句），别处也有（特别是陈姓和陈氏祖籍地收集的资料里），但文字有差异：

故左谏议大夫赠太师中书令秦国陈公省华有三子，长曰英国文忠公尧叟，官至枢密使同平章事左仆射；次曰郑国文惠公尧佐，官至户部侍郎平章事太子太师致仕；幼曰崇国康肃公尧咨，官至武宁军节度使。皆赠太师尚书令兼中书令。

始，秦国为济源令，县西龙潭有延庆佛舍，三子相与为学其中，既而相继登进士科。文忠、康肃公并居群仕之首，遂接踵为将相，始大其家，子孙蕃衍，多以才能致美官，棋布中外。故当世称衣冠之盛者惟陈氏。

其后，文忠公自枢密府出判河阳，文惠公与其子主客郎中述古，孙虞部员外郎知俭，康肃公之子祠部郎中宗古，前后为京西转运使副，主客君之子知素后为济源尉。济源，河阳之属县，河阳京西之属郡也。四世凡七人莅官于是。故济源之人，被陈氏之政为多。秦公尤有恩于民，能使其民既去而思之。

虞部君尝行部过济源，游龙潭佛舍，见秦公善政录，真宗皇帝赐文忠公诗，主客君题名，皆刻于石，叹曰：吾家所以能显大于世，自非曾祖父勤施仁政于民，三祖父力学以取富贵，何从而致之乎。至于今，子孙蒙福禄不绝，岂可不知其所自耶。乃构祠堂于佛舍之侧，画四公之像，使子孙至者有所瞻奉，并集三石刻皆置祠下，且嘱光为之记。

光曰：光之文不足以发扬先君子之美，不敢为。虞部君曰：不然，知俭之建是祠，非敢自矜奕世之美，盖欲来者见之，知爱民好学，可以大其家，有以劝也。光曰：如君之言，其志远其事益大矣。光何敢辞。若夫四令公之事业，则有国史在光不敢及也。熙宁七年五月辛酉记。

“其志远其事益大”，像不像高考作文，是不是挺励志的？满篇都是官职，知道如今为啥名片上那么多字儿了吧？司马光老先生说“济源，河阳之属县，河阳京西之属郡也。四世凡七人莅官于是”，是不是有点攀扯，在开封做京官的，跟济源有多大关系，竟四世凡七人莅官于是？不过，父子四人皆赠太师尚书令兼中书令，这么个“四令”法，找到正根了。

《陈母教子》里的老三是个滑稽的角色，《卖油翁》中的陈康肃公的行为举止也被欧阳修写得挺有趣，果然文学比史学要可爱些。延庆寺院墙之外，正在以老海眼为中心修公园，靠近寺墙的土坡草坪应该就是善射的陈家老三“常射于”的“家圃”，现在卧着一块石头，上书“卖油翁处”，应该叫“卖油翁看射箭处”吧？

说回被四令堂挡着的舍利塔，毕竟是一处国保呢，网上和寺里介绍如下：

济源延庆寺舍利塔系通慧禅院（大明寺前身）比丘法言积蓄舍利子数十粒，无处传授，欲谋建塔，未得其所。河阳（即孟县）念定寺僧教岸得知后，与延庆寺主持省初商议，共济其事，在此建塔。于是，该塔于宋景佑元年（公元1034年）开始兴建，景佑三年（公元1036年）竣工。

延庆寺塔为六边形七层密檐式砖塔，通高28.16米。又名千佛舍利塔、龙潭寺塔、文峰塔。塔基低矮，内部中空呈筒状，1936年刘敦桢调查时评价为“在北魏隋唐砖塔中最为普遍，到北宋中叶，便如凤毛麟角，不可多睹”，对研究北魏至唐宋时期佛塔的嬗递演变具有重要价值。

有网友拍到未修之前延庆寺门上镶嵌的说明牌：

延庆寺舍利塔，座落延庆寺西北隅，因其地濒龙潭，又名龙潭寺塔。此塔创建（第三批简化字：廴占）于北宋景祐元年1034年）（数字前少了半个括号），为七层六面密檐式砖塔，高28.16米，塔的轮（车是简化的，而仑为侖）廓略呈抛物线形，古朴优美，塔身内外壁（异体字？左右结构，土在口下）镶（合成“钅上”，第三批是不是这样简化的？）嵌有佛像雕砖一千余块，雕工精细，类似北魏手法，又称千佛舍利塔。内部筒形结构，这种形制在宋塔中业已成为凤毛麟角。入南门为塔心室，置有北宋《新修舍利塔记》石碑一通，系进士杨虚己仿王羲之笔法，神形兼优，书笔犹美，1972年其拓片曾赴日本展览；入北门向右登上踏道至二层后可里外盘旋而上，登临六层。

龙潭为济水西源，潭水莹澈，蟹目翻腾，故有“龙潭夜月”之称。

济源市人民政府

公元一九八九年七月十五日立

书写、錾刻可能随意了些，但个人觉得内容更丰富，而且还透露个信息，迟至1989年这塔还能随便爬上去，现在则完全封锁了。想起老家的一座古塔也是“里外盘旋而上”，小时爬上去，那半圈在外的路紧靠着塔身一点点蹭过去，下面还鼓励：有佛保佑，从来没有人掉下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