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数:1 天
发表于 2005-09-24 23:32
7月28日-29日 重返天路凌晨5点,依旧是漆黑与寒冷,屋外却传来马车的玲当声,已经有人朝大本营出发了,估计是要去看日出的阳光照在珠峰的景色。我虽然无法入眠,但却思绪万千。这趟旅程,应该是这辈子最艰难的旅程,也是最难忘最丰富的旅程。难忘并不是因为艰难,而是在过去的二十多个小时中,我经历了有生以来的几个世界之最,我看到了地球上最高的山峰,到达地球上最高的寺庙,我曾经与满天的星辰是如此的接近,而接下来我即将到达世界登山者的故乡珠穆朗玛峰的脚下。
7:30,夜色逐渐散去,天色开始朦亮,但依旧寒冷。我们也准备出发了,从房间出来时我发现珠穆朗玛峰竟然就在我的眼前。虽然浓厚的云层遮住了珠峰的大部分山体,但是峰顶东边的一侧还是显现出那么一小片的红,那就是日出的阳光照耀在珠穆朗玛峰的景色,传说中的珠峰金顶。好景致总是那么稍纵即逝,当我拿出相机准备拍下这幅景致时,那金顶已被吞没在厚厚的云层之中。 8:00我和老婆租了辆马车(60元/2人)向大本营出发。马车进入通往珠峰北坡的最后一段峡谷,到处都可以看到雪山。雪山上融化的雪水,在峡谷里汇聚成一条灰白色的河流,从珠峰方向奔腾过来哗哗作响,让人更感寒意,可能我们昨晚喝的水就是这条河里的水。赶车的是一位藏族小孩,虽然不时的咳嗽,但衣裳仍略显单薄,黝黑的脸上时刻挂着微笑,透露出藏式的稚嫩与淳朴。因为他听不懂汉语,经过比划我们知道他今年才12岁,不知到他有没有上学,我不禁想起在卡卓拉冰川遇到的那些小孩。马车忽然停下,原来小孩看到地上有一段铁线,他跳下马车捡起铁线,小心翼翼地把它折好,放进座位底下的工具箱,然后依然对我们笑笑,继续赶马。他的笑容和卡卓拉冰川的小孩一样,透着满足。在这儿,有些时候钞票的意义很可能就只是一张纸,而物资有时候却和生命同等重要。路上,有人从珠峰大本营回来,和我们打了照面。大家互不相识却不约而同的相互招呼,他们自豪的告诉我们他们看到珠峰了。一个小时后,我们到达海拔5200米的珠峰大本营。大本营其实就是几个登山队的帐篷,除了外面竖着国旗,与其他的帐篷没有分别。珠穆朗玛峰赫然在我们眼前,比起遮古拉山口远眺的情景,此刻的珠峰显得更加伟岸粗犷,但仍然散发出一种如成熟女性般的迷人魅力,让人不由自主的向“她”亲近。我们慢慢的向珠峰靠近,在涉水渡过两条雪水汇成的小溪后,大本营已经远离我们。继续往前,再往前,又是两条小溪,只不过更宽更深。环顾四周,除了身后远离我们的大本营外,再无人烟,空旷的峡谷里就只剩下我们两人,虽然是大白天,却静得可怕。半空中,一片云带从大本营方向飘来并开始散开,那其实是暗藏着危险的寒流,一种莫名的恐惧感袭上心头。我只好作罢,返回大本营,看来这两条小溪还有那片云带成了我和珠峰间的距离。我们在大本营周围藏民盖的帐篷里吃早餐,在地球上最高的餐厅里品着热呼呼的甜茶与煎蛋饼,看着地球最高的山峰,心里的那种满足只有去过的人才能体会。后来我了解到,若要继续深入,顺着绒布峡谷的上方,大约还需要五六个小时的时间,而且路途艰难,一般可到达海拔5800米的冰塔林,如果要到达海拔6400米的C1(1号营),则必须要有充足的准备才行。看来与珠峰进行更亲密的接触,只能是我的一厢情愿了。回绒布寺的时候已接近中午,可能是午饭时间快到了,一群山鹰在天空中盘旋,就像沙漠里的秃鹫在寻找着猎物一般的情景,周围沙石结构的山上没有植被,感觉有些荒凉。我把随身带来的几包巧克力送给赶马车的小孩,他似乎并不知道华丽的包装里到底装的是什么,但仍旧报以我们他那一贯的微笑,可惜我始终无法知道这个小孩的名字,只能记住那藏族式的微笑了,祝愿他的将来一切都好。
13点,我们从绒布寺回到扎西宗,小徐与阳光已在那儿等我们了。原来昨晚小徐脚崴了,早上没去大本营就下山了。按计划,我们将在天黑前赶到拉孜,第二天再回到拉萨。出发前,我将行李搬到车上,突然一个小孩冲着我叫着“毛主席!毛主席!”,我愣了一下,原来是看到我别在相机背带上的毛主席像章。看这小孩的岁数大概也有10岁了吧,于是我问他:
“知不知到毛主席叫什么名字?”
“邓小平,胡锦涛!”从小孩的嘴里突然蹦出了这几个字。
看来这里的小孩信息并不闭塞,对国家大事还挺关心,一下子就能从嘴里说出这些个叱刹风云的人物来。
“毛主席的名字叫毛泽东,记住了。”
“嗯,记住了,你能不能把那个像章给我?”
在外面的世界里当他这个年纪的小孩脑袋瓜里都只充斥着周杰伦,蔡依林的时候,真是难得这里的小孩,竟然还能记得我们的伟大领袖毛泽东,使我有种莫名的感动,我把像章摘下来,亲手为他别在胸前。小孩非常开心,自豪的向周围的同伴炫耀着。我提出为他照张像,他立刻工整的站在我的镜头前。在小孩看来,必须要以工整立正的站姿才能般配这枚领袖的像章,那是一种自豪的神情与姿势。
接下来依旧是昨日那段最艰难的路程,在通过遮古拉山口的时候,珠峰已经被云层完全遮住,只有这个时候,你才会注意到陪伴在她周围的洛子峰(8516米,世界第四)与卓奥友峰(8201米,世界第七),同样是在云层中隐约忽现。我庆幸在珠峰地区的雨季里,我能享受珠峰的远眺与临近两种不同的胜景,不知是上天对我们的垂青还是属于我们的荣耀。不管怎么样,珠穆朗玛的身影已印在我的心里,而我的魂却留在了珠穆朗玛,再见了女神,不知何时才能再相会?
下了遮古拉山口,过了边防站不久就到达协格尔,在镇上吃完午餐又匆匆出发,出发前遇到两个乞讨的小孩,大概10岁左右。他们要我给他1块钱买铅笔,听着几乎同样的“台词”与口气,我多少有点惊讶,因为他们的眼睛同时死死的盯住我裤带里的钱包,从那眼神里我看到的不是对铅笔的渴望,而是一种理所当然与不劳而获。我告诉他们:“要钱买铅笔,找你们父母要去,不要上街乞讨,钱要自己去挣,老师是不会教你们上街去乞讨吧!”小孩听了竟然恼羞成怒,拿起小石子向我扔来。看来由于外来旅游者长期的施舍,使这里的小孩养成了不劳而获的心理,这可是一种致命的习惯,不管是对他们还是整个藏区的小孩或者说是这个民族。明天,这里,整个西藏又将会变成什么样呢?还好先前仁青对我说过:不管如何艰难,真正的藏族人都能养活自己,是不会去乞讨的。
离开协格尔,过了加措拉山口,迎接我们的又是那段峡谷里修建中的中尼公路。依旧是昨日的那一幕幕:满载物资的东风大卡;山道的烟尘;修路工人;陷在泥里的汽车与周围推车的人,还有前方拉着车的“东方红”拖拉机,劳动号子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到处是人们繁忙的身影,看着一个个干劲十足,热火朝天的样子,你绝对想象不到这是发生在海拔5000米峡谷里的情景。我忽然想起了毛主席的诗句:与天斗,与地斗,其乐无穷!只不过当一辆铲土车横在峡谷里唯一的道路上修路的时候,大家都乐不起来了。虽然太阳还挂在西边的天空,可是时钟却已指在晚上20:00。次旺担心的不是峡谷里的夜路,而是随时可能到来的暴雨。看着路边峡谷里那滚滚的雅鲁藏步江水,我想起了次旺告诉过我们的那起惨案:雨水的冲刷造成道路不畅,泥石流把一辆客车冲下道路,掉进江里,车里的18名乘客永远的留在了这里,真是令人不寒而栗啊!45分钟后,路终于通了,次旺飞快的发动汽车,车速比之前更快了,像逃难一样,半个小时后我们离开了这个峡谷。在离开峡谷15分钟后,次旺指着峡谷那边的方向,那边已变得雾蒙蒙的一片,因为那里下雨了,而此刻,我们已到达拉孜。
是夜,我们入住拉孜的农民旅馆,绑着英雄结的老板待我们十分友善,就是旅馆的饭菜价格有些贵,原来入住这里的老外多,而且嘴馋,所以这里饭菜的价格也是外宾价,还好住宿的价格是内宾价(40元/床)。不过餐厅却是地道的藏式装修,让我们也好好的享受了一回藏式晚餐。拉孜的海拔4500米,可能是因为有5100米的过夜经历,当夜我睡得特别香。
第二天早上,次旺已早早起来,坐在门口手拿着念珠专心的为今天的出行祈祷,这是他每日的必修课。在藏区,大部分人都有清晨祈祷的习惯。祈祷仪式简洁给人的感觉并不像印象中藏传佛教那样神秘,但却蕴含着力量与亘古不变得信仰。
今日的路线依然艰辛,中午要到达日喀则,再从日喀则走另一条路回拉萨,不再经过刚巴拉山。从旅馆出发,往日喀则行进,路已不像前日那样颠簸,次旺也明显感觉到了,才过两天这个小镇的路已发生了变化,那么整个西藏呢?前方几个修路工的身影慢慢明朗,突然有种冲动想要表达却一时语塞,只能从旁绕过,挥手问好。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我忽然发现他们肢体律动的节拍似乎与扬声器所发出的旋律相吻合,而扬声器传出的旋律是一首首欢快的藏歌。
雅鲁藏布江不愧是高原上的长江,一路上能看到最多的水色就是雅鲁藏布江的水色,还有江边众多藏式民居与藏民生活的风情习俗。最难得的是看到了传说中的水葬。水葬仪式简洁,不似中原这般阵容强大,没有亲朋好友的相送,只有一位在江边颂经超度的喇嘛和两位水葬师。次旺告诉我们,因为西藏的丧葬形式主要是天葬和水葬,所以藏族人不吃鸟和鱼,这是一种回归自然的方式,环保又能为鸟和鱼提供食物,算是发挥生命的余热吧。西藏这种古老而特殊的丧葬形式,无疑给西藏更增添了一层神秘的色彩,外人难以理解,距离也由此产生。而我也只能枉自猜测,是否正是这种将生命的余热发挥到极至的方式,完全融合了这里的人与自然界的一切,使这里处处散发着人与自然的和谐气息。在这种气息中,似乎蕴涵着通向宇宙真理的通途,也蕴涵着对现代文明的启示。
中午我们到达日喀则,吃过午饭后又继续上路了。也许是次旺早晨出行前的祈祷起了作用,从 日喀则到拉萨的新路刚刚修好试行通车,使我们的五脏六腑免受颠簸之苦。新路沿着雅鲁藏步江峡谷修建,路况之好已接近于高速公路。一路上,仍然可以看到许多修路工在对这条新路做着最后的修缮。比起之前峡谷里修建中的中尼公路上的情景,同样是那样的繁忙,只是没有了坎坷与吆喝,没有了四驱马达的咆哮,有的只是各地修路工人脸上泛起的高原红与向我们挥手时那难掩的喜悦,还有丰田62里我们的尽情享受。
“那是一条神奇的天路哎,把人间的温暖送到边疆。
从此山不再高,路不再漫长,各族儿女欢聚一堂。”
扬声器里传出韩红的《天路》,而我则回想起这四天的行程。从拉萨到珠穆朗玛峰,这是一次向天空接近的旅程,是让梦想成为现实的旅程,也是向我心中的圣地朝圣的旅程。圣地总是那么令人难以接近,向天空接近的路就是一条天路,天路是艰难的。一路上翻山越岭的尘埃没有垢弊我的心灵,相反羊卓雍措的深邃慈祥与珠穆朗玛的圣洁庄严已使我的心接近纯净与空灵。在我们达成所愿后,重新返回这条朝圣的天路,天路依旧艰难,这是一次向圣城拉萨朝圣的旅程。那85拐和55弯,泥泞峡谷与修路工,颠簸与尘埃,已深深的印在我的脑海中,是我这一辈子永远的记忆。千百年来直到今天,在藏区有多少人为了达成心愿,走上天路,一步步靠近心中的圣地,实践自己的信仰;又有多少人为了别人的心愿与梦想,而倒在一条条通向“天”的路上。
“那是一条神奇的天路哎,带我们走进人间天堂。
青稞酒酥油茶会更加香甜,幸福的歌声传遍四方。”
也许,让藏区的每条路上都能有幸福的歌声,就是这些人的信仰。我想起了仁青对我说的那句话:“一辆辆推土机翻了,西藏的一条条路也就通了。”此刻,我已可以完全理解他当时的心情。雨中修路工的身影,寒风中公路边摇曳不倒的帐篷,翻倒的推土机,艰难的天路,还有即将完工的青藏铁路……几天来路上一幕幕的情景一一闪现,太艰难了,几天来的情感终于迸发,眼泪止不住流淌下来。我努力压制自己的情感,几近哽咽的对车里的所有人说:“这首歌,就是唱给他们的。”此时,车里除了扬声器传出的《天路》,再无他声。大家都默默的注视着这群高原上的修路工人,许久,像是一种注目礼。看着这群修路工人,我的心灵再次得到涤荡:平凡的人在平凡的岗位上做着平凡的事,成就着不平凡的事业,在这里得到了最好的诠释,他们同600多年前的唐东杰布一样永远留在人们的心里。
这是我来西藏后,第三次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了。在这里总会有那么一幕情景,一种经历,一个故事,一些人可以让你泪流满面。相比于现代化文明的城市,这里的一切的确总是那么容易让人感动,这是一种人性的回归。
下午五点,我们回到拉萨。此时的西藏已经完全进入旅游旺季,今年的旺季也来得比较晚,可能是大家都要赶着来参加8月4日的雪顿节吧,因此住宿成为每个旅者的首要问题。还好,兰冰给我们腾出了一间套房,虽然别人已经预定,但人还未到,先让我们四人落脚休息,要不我们可得住到兰冰家里头去了。(马头客栈的标间100元/天)
可能是由于连日的颠簸与劳累,我开始牙疼。早在来西藏前就已有牙疼的苗头,虽然进藏须知里有牙疼最好不要上高原的告诫,但我还是冒冒然前来。当时心中也默默祈祷,在我看到珠穆朗玛峰前,最好身体上不要出现什么异样,难道现在是达成所愿履行诺言?不知是我的意志使然还是冥冥中真有神佛的力量?西藏的故事,总是那么令人充满遐想,那么耐人寻味。
( 通往珠峰脚下的峡谷-漂亮的云层后来成了我和珠穆朗玛峰的距离 )
( 雄鹰与珠峰谁更高? )
(通往珠峰脚下的峡谷-漂亮的云层后来成了我和珠穆朗玛峰的距离 )
(雄鹰与珠峰谁更高?)
( 绒布寺)
(在小孩看来,必须要以工整立正的站姿才能般配这枚领袖的像章,那是一种自豪的神情与姿势 )
(日喀则到拉萨的新路-从此山不再高路不再漫长。 西藏的修路工,让我流出了进藏以来的第三次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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